棺木沈沈的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咫尺可聞。棺材已經被封閉了上千年，裏面的味道實在難聞，空氣混濁不清，空間也十分狹小，連翻個身都很困難，讓空氣中原本勾起的一絲微微的熱度和暧昧的氣氛轉瞬即逝。

——在還活著的時候跟喜歡的男人一起躺在棺材裏，這實在不是件令人愉快的經歷啊……

我暗自嘆了口氣，也不忘手腳並用地巴在張起靈身上，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脊背，微微擡高自己的身體盡量離棺底遠一些，於此同時閉上雙眼，刻意忽略掉張起靈那道近在咫尺，即便在黑暗中也如有實質的目光，像棺槨外的利箭一樣穿透黑暗射向我的臉皮，火辣辣的燙……

半晌，張起靈終於默不作聲移開視線，來回地轉動著頭，黑燈瞎火的也不知在看什麽，隨著他的動作，他下巴似乎才剛冒出的短短胡茬時不時紮在我早已充血發燒的面頰跟額頭上，麻麻癢癢還有些疼。

我有些怕癢的縮了一下脖子，喃喃道，“……你長胡茬了，好紮人。”

他的動作一頓，淡淡的“嗯”了一聲，片刻後有些猶豫地伸出一只結實有力的手臂勾住我的腰，手掌托住我的腰側，把我輕輕往上擡高了幾寸。

有他的力道作為支撐，我長籲出一口氣，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松了松累得快發麻的手。

棺槨外劈裏啪啦的聲響不絕於耳，棺木裏一片黑暗，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幾乎什麽都沒有。

我偏頭靠在他的頸窩處，汙濁的空氣讓我開始感到有些頭暈，呼吸急促起來，眼皮越來越沈重。

“不準睡。”張起靈的聲音驀地響在耳邊，語氣意外的強烈，毫不留情。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頭腦霎時清醒了一半，眨巴了下眼睛有些哀怨地說，“好嘛好嘛，不睡就是了，幹嘛這麽兇……”

他一言不發，身體動了動，一陣稀稀疏疏衣袂摩擦的聲響後，他不知從哪裏掏出幾支熒光棒。

借助微弱的光亮，這一下，我能夠看清楚張起靈的肩胛骨差不多已經抵在棺蓋處，同時赫然發現外邊數根利箭閃著寒光的尖刺已經穿射進來，似乎正紮在他的後背……我甚至能從混濁的空氣中聞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你……”我狠狠地楞了一下，忙不疊地松開手腳，再也顧不得棺材裏的千年粽子會不會因此而起屍，兩只手握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身體用力往下按，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下面還有空間，你快離遠一點……對……對不起……我沒有想到……”

——原以為棺槨內套了層厚厚的沈木棺材足夠抵擋外邊成千上萬根利箭，卻忘記棺蓋僅僅只有一層……

“不要動。”他輕喝一聲，手臂依舊穩穩地托住我的身體，緊接著淡淡的說，“我沒事，小傷而已。”說完，他把熒光棒扔在棺的一頭，目光淡然地越過我的肩膀正看著什麽，看得非常認真。

“你真的沒事嗎？”我探詢的問道，伸手摸到他的後背，指尖摸到一點點濡濕，之前的幾道劃傷正在愈合。

張起靈輕輕“嗯”了一聲，轉過頭看著我，眼裏戲謔十分明顯，“別亂摸。”

“沒亂摸啊……”我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被他這麽一說，反應過來後有些尷尬地笑笑，忙轉移話題，“你在看什麽？”

“一份殘卷。”張起靈移開視線看向我身後，臉色恢覆以往的平淡。

我“咦”了一聲，“關於什麽的？”

“蚩尤之後，”張起靈淡淡答道，“蚩尤的蚩，取爬蟲之意。蚩尤是巫蠱之術的創始人，這份殘卷上記載了一支承襲蚩尤的最古老巫蠱秘術的神秘種族，由於不小心暴露了掌握長生不老術的秘訣而遭到滅族。”

我張大嘴巴，楞了半晌，才驚道，“滅族？！所有人都死了嗎？！”

他偏過頭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沒有，你記不記得那個苗女？”

聽張起靈這麽一說，我想起那個臉上淡青色眼睛跟條狀斑紋的苗女，心頭一凜，“……她就是出自這支種族？”

“沒錯。”

“那她是從哪裏來的？”

“我也不清楚，三年前突然出現，查不到關於她的任何資料。”

我剛想開口問他，到底那個苗女想要的是什麽東西，轉念又一想，張起靈曾說事關重大，現在肯定不會說……只好把快到嘴邊的問題咽下去，提出另一個讓我好奇的問題，“這個墓主人是誰？”

沈默了半晌，張起靈的語氣有些古怪，“……是一只黑貓。”

“啊？”我的嘴張得大大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傻乎乎地又問了一遍，“是誰？”

他“嘖”了一聲，似乎也有些無奈，“——一只長得很像猞猁的貓科動物，黑色的，看不出是什麽品種。”

我徹底驚呆了——媽媽咪呀，到底是什麽人這麽狠劉驥？！居然讓他成為一只黑貓的陪葬……還有，這麽高的墓葬規格只為安葬一只貓，黑貓在墓裏會導致起屍的不懂嗎？！這人的邏輯真是天才！

雖然不知被何人擺了一道，不過既然知道身體下面躺著的不是千年粽子，我的心頓時輕松了不少。這時，張起靈又動了一□體，另一只手在棺底翻動著什麽，發出稀稀疏疏的沙沙聲。

“你在幹什麽？”我有點兒好奇的問道。

“找出去的機關。”他淡淡的答，手下不停地忙活。

“出去？”我看向頭頂上漆黑的棺蓋，外面的機關已經連續啟動十多分鐘了，現在依然沒有任何停下來的跡象，棺木裏面殘餘的空氣不知能支撐到什麽時候……

我小心翼翼地調整呼吸頻率，頭愈發昏昏沈沈，我努力撐大雙眼，強忍住暈眩的沖動，輕輕蹭了蹭他的頸窩，“跟我說說話吧……我怕撐不住要睡著了。”

他“嗯”了一句，“不要睡。”

我微微點頭，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只好輕輕念道他的名字，“張起靈……”

他淡淡的應了一聲。

我忍不住輕笑了一下，繼續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張起靈……張起靈……張起靈……”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應，不厭其煩……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迷迷糊糊地意識到棺槨忽然大幅度地震動起來，不斷有一絲絲新鮮的空氣朝棺內翻湧而來，我微微闔上眼，下意識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張起靈輕輕拍了拍我的臉，“……醒醒，我們可以出去了。”

古代許多工匠替王侯貴族建造陵墓，為了給自己留條活路，往往會在工程快要完工的時候留下一條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暗道，防止自己被困在墓裏活生生地淪為陪葬。

我們所處的就是這種逃生暗道。這條通道的空間非常狹小，裏面坑坑洞洞，亂石隨意鋪砌，顯然是在十分倉促又小心的情況下修築的，工匠建造這種暗道必須謹慎，否則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暗道的地勢沒有規律，忽高忽低，加上地面不平，碎石尖銳，十分難爬，有時甚至只能先把背後的包裹放下，然後匍匐向前，我的手掌膝蓋破了皮，衣服都被磨破了不少地方。不知為何，越往前走，空氣的濕度越來越大，我甚至還能摸到地面長了一些濕滑的苔蘚。

對了……苔蘚？！我恍然想到，既然有苔蘚，那麽前方肯定就有一條地下河，順著河道的方向走，十有八九能走到外邊，或著是通向外界的路上！

暗道終於到達盡頭，道路卻截然而斷，就像生生被折掉一樣，往下就是空曠無邊的黑暗，隱約能聽見水流聲，果真是一條地下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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